美国大学为什么施行Tenure制？ | 2013-06-12 09:42:00 (被阅读 1619 次) |  | Tenure只是为了保护学术自由么？
首先要说明的是，并不是所有的美国大学都施行Tenure制，但是美国主要的大学都施行Tenure制度。据1996年的统计，美国1300多所四年制的大学和学院，以及665所两年制的学院都有Tenure制度（见The Questions of Tenure，第309页。）。大学教授的Tenure制是美国大学制度有别于世界上其它国家大学制度的最主要的特色，也是美国大学学术水平能够领先世界的制度基础。
在俞强的《什么是Tenure？了解了再评论》博文中，他认为Tenure制的的初衷和目的只是为了保护学术自由。他的描述如下：
从美国Tenure的历史和争论可以看到美国建立tenure制度的初衷和目的是为了保护学术自由，是为了保证学者能自由地开展超常规思维的学术研究和自由发表离经叛道的学术观点。（Academic tenure is primarily intended to guarantee the right to academic freedom: it protects teachers and researchers when they dissent from prevailing opinion, openly disagree with authorities of any sort, or spend time on unfashionable topics.）（Wiki语）。保护学术自由、鼓励学术探索，才是Tenure制的初衷和精神。为了学者和教授能够在没有压力的环境下自由地研究、探索和发表观点，需要给教授以经济和精神上的支持，这就是当时tenure制的目的。
这段描述说出了一些事实，即tenure制度和保护学术自由之间的关系，但却忽略了美国大学施行Tenure的最重要的原因及其主要的精神是在保证学术标准的前提下保障学术自由。
正如俞强博文中所说，早期美国大学和目前中国的大学一样，尽管没有明确的、法律意义上的tenure制度，但实际上教授一旦被聘用，很少有大学教授被学校解聘。既然事实上很少有教授被学校解聘，而且美国又是公认的有史以来世界上少有的最不专制的社会，那些美国人为什么又要别出心裁地搞出个明确的Tenure制度，来进一步保护他们本来就已经事实上拥有的自由和保护呢？
Tenure制更是为了保证学术标准
1915年，美国大学教授联盟（AAUP）推荐在大学施行Tenure制度，事实上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目的，那就是为了保证大学的学术标准。
Faulty Tower: Tenure and the Structure of Higher Education一书的第一章The Origins of Tenure（Tenure制度的起源）的第一小节叫做Tenure is not new（Tenure制度并不新鲜），讨论的是上面提到的美国大学现代Tenure制度之前的所谓“事实Tenure制度”的常态。这一章的第二小节叫做A Desire for Higher Standards（追求较高的标准），讨论的是1915年AAUP推荐施行现代Tenure制度的主要目的和精神。这一小节中说：
The AAUP was founded in 1915 by faculty in secure positions at leading universities who suffered no employment threat from the lack of formal tenure; they lived under the system of presumptive permanence. As distiguished scholars, all could easily find comparable positions at other colleges.
试译：美国大学教授联盟于1915年由著名高校的有稳定职位的教员们发起成立，他们的聘用并没有因为缺乏正式的Tenure制度而受到威胁；他们生活于预设的的永久雇佣系统之下。
Given the AAUP leaders' incentives at that time and the tenor of their discussion on the record,it is clear that they belived a tenure track would avoid the problems created by the prevailing "presumptive permanace" rule then in place. That is, leading scholars wanted to be sure they did not have to tolerate nonproductive colleagues imposed on them by administrators who did not know or care about quality within a given discipline. The adoption of tenure tracks was intended to raise the standards for faculty. "If this profession should prove itself unwilling to purge its ranks of the incompetent and the unworthy, or to prevent the freedom which it claims in the name of science from being used as a shelter for inefficiency, for superficiality, or for uncritical and intemperate partisanship, it is certain that the task will be performed by others...who lack certain essential qualification for performing it" ("Committee Report on Academic Freedom" 1915, 34").
试译：按照AAUP的领袖们的动机和他们记录下来的讨论的要旨，非常清楚的事情是他们相信通过Tenure Track的办法能够避免当时普遍存在的“预设的的永久雇佣”制度造成的问题。也就是说，学术界的大牛们想要保证他们自己不需要忍受那些由不了解或者不关心特定学术领域的质量的大学行政人员强加于他们中间的缺乏学术产出能力的同事。采用Tenure Track是为了提高教员的水准。“如果这一行当表明他们不愿意自己清理门户，剔除那些无能的和无价值的人，或者去阻止以科学的名义获得的（学术）自由被做无用功、浅薄行为或者缺乏评判能力和无节制的派别偏见的人滥用，可以肯定的是别人就会来实施这一任务...但这些人却缺乏特定的重要资质来实施这一任务。”
Amazon网站：Faulty Towers: Tenure and the Structure of Higher Education信息链接：http://www.amazon.com/gp/product/0945999895/ref=oh_details_o00_s00_i00
正因为是出于维护学术标准的目的，避免让任何阿猫阿狗都能获得终身职，扰乱学术界的标准，美国大学教授联盟（AAUP）在1915年推荐的Tenure Track时间是十年。这一期限到1940年左右才改为七年，一直延续到现在。在Tenure Track的期间内，年轻人必须在学术界充分证明自己的学术能力，然后才能获得Tenure。这正是为什么在美国学术界年轻人基本上都在老老实实地做学问，积累自己在学术界获得终身职位的资格，而不是在像科学网这样的地方没大没小地胡说八道，或者无病呻吟。
Faulty Towers一书中对美国Tenure制度历史和来源的描述想多比较简略和精炼。如果要进一步了解系统的研究和相关文献，可以参考下面更为全面和权威的资料。
1. The Questions of Tenure，链接：http://www.amazon.com/gp/product/0674016041/ref=oh_details_o01_s00_i00
2. Faculty tenure; A report and recommendationsCommission on Academic Tenure in Higher Education，链接： http://www.amazon.com/gp/product/0875891624/ref=oh_details_o00_s00_i00
3. AAUP Resource on Tenure， 链接： http://www.aaup.org/issues/tenure/resources-tenure
不管怎么说，俞强博主以为美国大学的Tenure制度只是为了保护学术自由的说法，从1915年美国大学教授联盟（AAUP）开始推荐施行Tenure制度的时候开始算起，就不符合历史事实和Tenure制度的历史和初衷。
事实上，美国的Tenure制度最主要的精神是通过保证较高的学术水平而强化了学术界的自主性和学术自由：一方面通过正式的Tenure职位保证了学术界的学术自由不受行政当局侵犯，另一方面也通过Tenure Track保证了学术界的学术自由不被平庸、无能和浅薄无节制的智慧沆瀣一气的人所玷污。
武汉大学博导们的悲剧
中国目前这种阿猫阿狗都可以当教授、获得终身职并且胡说八道的学术界，自然会失去和不能得到社会的足够尊重，这已经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事实。其结果在除了在将来面临被行政部门强行清理门户的命运之外，还能期盼些啥呢？
只要看一下几天前武汉大学几百个博导面临下岗的新闻，就会不难理解1915年美国大学教授联盟（AAUP）在考虑推荐施行Tenure制度时候的远见。美国大学教授联盟（AAUP）大牛教授们当年的担心，不正是中国学术界目前面临的现实么？
人民网《武汉大学“三无”博导将下岗 证明学术水平不够？》新闻链接：http://gx.people.com.cn/n/2013/0114/c347797-18016521.html
目前不少年轻人大概以为武汉大学这样的政策也许会给自己带来更多升迁的机会，跃跃欲试并自以为得计。相信他们还等不到退休的年龄就会发现他们也会身处同样的被行政驱逐的命运。到那个时候，像喻海良这样年轻时候自以为聪明的已经获得“presumptive permanence”职位并且极力捍卫之的人，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怕就只能悔之晚也。
事实上那些要准备死在编制里面的硕士清洁工，以及当年的国营企业下岗工人，还有要到广阔天地里面去大有作为的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和那些以为轻易就获得永久教授职位的人，面临的都会是同样的命运。那就是这些希望轻易上位的人们，在他们没有多少用处的时候就会被行政当局无情地清理门户。
1915年美国学术界和2013年中国学术界的相似性
毫无疑问，中国社会和美国社会有很多不同，而且两者处于非常不同的社会发展阶段。
不过，两国最大的相同之处还在于他们都是世界上的大国，而且都缺少贵族等级制度和文化上的包袱。感谢毛主席发动的文化大革命，从此以后中国传统文化对于中国社会来讲，就跟欧洲旧大陆和美国社会的关系一样成为了海峡对岸的明日黄花。
另外，2010年的左右的中国和1920年代左右的美国有更多重要的相似之处。
首先，两国人均GDP差不多都在6000美元上下。
其次，两国的科学和教育界有很多良莠不齐的海龟。
其三，两国都处于制造业发达，商业空前发展的镀金时代。
这正是为什么1915年左右美国大学开始考虑施行Tenure制度，而中国学术界今天正在考虑施行Tenure制的原因。时势造英雄，最近中国的那些大学联盟的所谓教育家们在一起开会的时候，保不定如何在中国施行不同形式的Tenure制度就是他们讨论的主要话题之一。
有兴趣的人可以通过研究这些问题去写博士论文，俺暂时就不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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